《金瓶梅》开创了以家庭琐事表现现实社会,以日常生活刻划人物性格的写法。
它在铺叙西门庆一家的酬酢迎送、吃喝玩乐时,自然要涉及收支、消费情况,又因西门庆靠把揽词讼、经营店铺、“放官吏债”起家,故而必定描写他购货售物兼放高利贷的细节。
本文拟从这些方面就作品中提到的城市经济生活,作一汇析,供阅读作品和研究历史的参考。
年,吴晗根据确凿的史料,考定出《金瓶梅词话》作于万历中期。这一论断,至今还未见有说服力的驳难。
这里且不说他提出的论据,只要看看《词话》提到的流通货币多为白银,即可初步判断他的成书时间。
明代因财政困难,在洪武八年曾发行“大明通行宝钞”纸币,流通了一百多年。
到成化年间,已易位于白银,成为计算物价、工价的尺度。
隆庆时,靳学颜应诏陈理财即已发出“独奈何用银而废钱”(何良俊:《何翰林集》第二十三卷,《李松村生圹志铭》)的感叹,到万历,宝钞完全废止。
因而《词话》的作者以他熟悉的社会流通的白银作为计算单位,也就合乎常理了。
万历本《金瓶梅词话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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物价
这里主要讲物价,其他费用也略予引述。
一、米价
58回:
应伯爵对四个粉头说:
“不唱个曲儿与俺们听就指望去,好容易。连轿子钱,就是四钱银子,买红梭儿来,买一石七八斗,够你家鸨子,和你一家大小,吃一个月。”
明后期米价浮动,呈现急遽上涨趋势,政治危机与社会动乱造成了物价腾贵,货币贬值。嘉靖时,每石米已高涨至一两三四钱,万历十六年至一两五六钱(参顾起元《客座赘语》卷一)。
据彭信威《中国货币史》第七章明代米价表所载,万历时期平均米价为七钱二分七,所以这个帮闲嘴里的米价显然是不真实的,夸张了的,所以董娇儿说他“哥儿,恁便益衣饭儿,你也入了籍罢了。”
二、酒饭
1.96回:
土作头儿侯林拉着陈经济到一个食荤小酒店内吃饭,量酒打抹条桌干净,摆下小菜下饭:四盘四碟,两大坐壶时兴橄榄酒……须臾掉上两三碗湿面上来……量酒算账,该一钱三分半银子。”
这和《初刻拍案惊奇》卷八拿银子请人吃一顿价格接近,想是小酒店麦铺里的酒饭。
2.52回:
潘金莲“与李瓶儿计较,将陈经济输的那三钱银子,又交李瓶儿,添出七钱来,交来兴儿买了一只烧鸭、两只鸡,一钱银子下饭,一坛金华酒、一瓶白酒,一钱银子裹馅凉糕,交来兴儿媳妇,整理端正。”
这顿野餐九个人还不曾吃完,平均一人化一钱多。
3.34回:
“这书童,把银子拿到铺子,镏下一两五钱来,教买了一坛金华酒,两只烧鸭,两只鸡,一钱银子鲜鱼,一肘蹄子,二钱顶皮酥果馅饼儿,一钱银子的搽穰卷儿……”
这顿酒饭,比前略见丰实,除送李瓶儿那边一半外,“还剩了一半点心”,六个小厮伙计“一阵风卷残云,吃了个精光。一两五钱银子得以大嚼一顿,则15回西门庆在妓院掏出三两银子与四个帮闲吃酒,喜的鸨儿道万福、谢布施,可见办一桌丰盛酒席绰绰有余。
由《醒世恒言》卷十六写十四五个人在酒店里吃了顿上好酒菜,不过化了三两多银子便可想见。
至于68回商人李三黄四化了十两银子,办了两桌酒席,在妓院里请西门庆依酒弹唱,则更为奢靡了。
4.74回:
宋巡抚与两司作东,请新升太常卿的侯巡抚,“布按两司连他共十二封分资,每人一两共十二两银子,要一张大插桌,余者六桌都是散桌,叫一起戏子”。
是日,宋御史与众官“观其正中,摆设大插桌一张,五老定胜方糖高顶一簇盘,大饮五牲,果品甚是齐整,周围桌席甚丰胜。”
从宋御史“分资甚为不足”的话里,知十二两不够办此大酒宴。
又,65回:宋巡抚宴请六黄太尉,两司八府官员拿出一百零六两银子办酒。以此可见当时大官僚们铺排的一斑。
明代何运码头(绘画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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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、穿戴
1.56回:
“常二……看了几家,都不中意,只买了一领青杭绢女袄,一条绿紬裙子,月白云釉衫儿,红绫袄子儿,白釉子裙儿,共五件。
自家也对身,买了件鹅黄绫袄子,丁香色直身儿,又有几件布草衣服,共用去六两五钱银子。”
统共七件丝绸衣裙及几件普通布衣,要六两五钱银子,参照其他物价,见出丝织品价格比较高昂。
又,毛青鞋面布三分一尺(7回)。
李瓶儿死,西门庆“嫌绢不好,要换六钱一匹的绢破孝”,月娘道:“论起来五钱银子的也罢。”(63回)
“七分银子一条孝绢”(80回)。
“四匹尺头(彩缎)值三十两银子”(68回),参《二刻拍案惊奇》卷三十的议论,说彩缎完好,二两一匹还属便宜,则可能因长途运输或规格不同而价格有所上落。
西门庆称湖州客人急于脱手五百两丝线,煞价四百五十两银子(33回)则知当时丝线价至少售银一两。
2.23回:
宋蕙莲“拣要了他两对鬓花大翠,又是两方紫绫闪色销金汗巾儿,共该他七钱五分银子。”
又,90回:
“……这孙雪娘便留了一对翠凤,一对柳穿金鱼儿……雪娥两件生活,欠他一两二钱银子。”
又,95回:
春梅向薛嫂“要两副大翠重云子钿儿,又要一副九凤钿银根儿”。
薛嫂到吴月娘家,“打开花箱,取出与吴月娘看,果然做的好样范。约四指宽,通掩过鬏髻来,金翠掩映,翡翠重叠,背面贴金。
那九级钿,每个凤口内衔着一挂宝珠牌儿,十分奇巧。薛嫂道:‘咱这付钿儿,做本钱三两五钱银子,那付重云子,只一两五钱银子。’”
又,51回,
西门大姐与陈经济三钱银子,替她捎销金汗巾子来,54回,常时节与白来抢下棋赌东,“常时节道:‘我不带得银子,只有扇子在此,当得二三钱银子起的,漫漫的赎了罢。’白来抢道:“我是赢别人的绒绣汗巾在这里,也值许多,就着了吧。”
一齐交与伯爵。伯爵看看,一个是诗画的白竹金扇,却是旧做骨子,一个簇新的绣汗巾。’”
可知上好汗巾一般不足三钱一条。从51回李瓶儿拿出一两九钱银子,要陈经济替她们三人买七条精致的各色汗巾亦可算出。
3.40回:
赵裁缝被叫到西门庆家,“桌上铺着毡条,取出剪尺来,先裁月娘的,一件大红遍地锦五彩妆花通袖袄、兽朝麒麟补子缎袍儿,一件玄色五彩金、遍边葫芦样鸾凤穿意罗袍,一套大红缎子遍地金通袖麒麟补子袄儿,翠蓝宽拖遍地金裙,一套沉香色妆花褂子遍地锦罗袄儿,大红金板绿叶百花拖泥裙,
其余李娇儿,孟玉楼、潘金莲、李瓶儿四个,多裁了一件大红五彩通袖妆花锦鸡缎子袍儿,两套妆花罗缎衣服,孙雪娥只是两套,就没有与他袍儿。须臾共裁剪三十件衣服,兑了五两银子。”
算算要一钱六分多一件,可见当时不仅纺织品价格高,裁剪价格也跟着提高了。
金丝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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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、房地价
1.1回:
“武大听了老婆这般说,当下凑了十数两银子,典得县门前楼上下两层,四间房屋居住。第二层是楼,两个小小院落,甚是干净。”
2.56回:
西门庆问时常节“要多少房子才够住了?”
应伯爵说:“他两口儿,也是一间门面,一间客坐,一间床房,一间厨灶,四间房子是少不得的,论着价银也得三四个多银子。”
59回便写常时节寻下了房子:门面两间二层,大小四间,只要三十五两银子。
3.39回:
西门庆替王六儿“使了一百二十两银子,买了一所门面两间到底四层房屋居住。
除了过道,第二层间半客位,第三层除了半间供养佛象祖先,一间做住房,里面依旧归厢着炕床,对面又是烧煤火炕,床拾糊的干净。
第四层除一间厨房,半间盛煤炭,后边还有一块做炕厕,俱不必细说。”
这在县城,算是中等人家的住宅了。
4.14回:
“太监大宅一所,座落大街安庆坊,值银七百两,卖与王皇亲为业。南门外庄田一处,值银六百五十五两,卖与守备周秀为业。止有住居小宅,值银五百四十两,因在西门庆紧隔壁,没人敢买。”
后李瓶儿教拿她寄放的银子买了。
于是“(花)子虚只拼凑了二百五十两银子,买了狮子街一所房屋居住。”
在15回我们知道这所房屋“门面四间,到底三层,临街是楼,仪门去两边厢房三间,稍间过道穿进去第三层,三间卧房,一间厨房。”
比王六儿的门面大、间数多、临街,又是楼房,所以价格也贵了一倍。
5.30回:
西门庆道:
“张安前日来说,咱家坟隔壁,赵寡妇家庄子儿,连地要卖,价钱三百银子,我只还他二百五十两银子,教张安和他讲去。
若成了,我教贲四和陈姐夫去兑银子。
里面一眼井,四个井圈打水。我买了这庄子,展开合为一处,里面盖三间卷棚、三间厅房、叠山子花园、松墙槐树棚、井亭射箭厅,打毽场耍子去处,破使几两银子收拾也罢。”
明来的世情小说《醒世姻缘传》,其中曾提到地价每亩二两,《醒世恒言》卷三十五提到一千亩田,讨价三千两,又提到同是这千亩田,加上一所房子,要卖一千五百两,但系败子要价。
如以每亩三两计算,则西门庆买下的这座田庄在一百亩上下,所以安得下这么多“耍子去处”。
6.7回:
西门庆到猪市街杨家门首,“原来门面屋四间,到底五层”。薛嫂介绍“这房子也值七八百两银子。”
7.33回:
乔大户“使了一千二百银子,买了所好不大的房……门面七间,到底五层。”
8.70回:
夏提刑升指挥至京供职,托西门庆卖房:“舍下此房,原是一千三百两买的。除内厢房子,后边又盖了一层,收拾使了二百两,如今卖原价也罢了。”
接下来71回何太监说他侄儿“几房家人,也有二三十口”,托西门庆在清河县买房,说:“也得千金出外银子的房儿才够住。”
西门庆道:
“敝同僚夏龙溪,他京任不去了。他一所房子倒要打发,老公公何不要了与天泉住,一举两得,其便甚好。门面七间,到底五层。仪门进去大厅,两边厢房鹿角顶,后边住房花亭周围群房,也有许多街道,又宽阔,只好天泉住。”
《金瓶梅风物志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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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、螺钿器用
1.45回:
白皇亲家拿来一座屏风、两架铜锣铜鼓,要当三十两银子。西门庆与伯爵出来看,“原来是三尺阔,五尺高,可桌放的螺钿描金大理石屏风,端的是一样黑白分明”,两架铜锣铜鼓,都是彩画生妆雕刻,云头,十分齐整”。
应伯爵在旁撺掇,说“只一架屏风,五十两银子还没处寻去。”这座屏风“左右看视,金碧彩霞交辉”,其手工技艺高超精美自不得言。
照谢希大说,光这两架带铛铛儿的铜锣铜鼓,三十两银子还搅不起它们来。
2.96回:
李瓶儿一张螺钿床“止卖了三十五两银子”,春梅连道可惜,说“当初值六十两多银子”。
“因李瓶儿房中安着一张螺钿厂厅来,妇人旋教使了六十两银子替他也买了这一张螺钿有栏杆的床”(29回)。
连西门庆起先为潘金莲买的一张黑漆欢门描金床也要十六两银子,如以万历平均米价七钱二分七计算,可买二十二担白米,其奢靡可知,而明代手工技艺也令人惊叹。
六、经乐书画
1.58回:
“印造绫壳陀罗五百部,每部五分,绢壳经一千部,每部三分,算共该五十五银子”。
2.20回:
西门庆教乐工李铭来家教演习学弹唱,“每日三茶六饭,管待李铭,一月与他五两银子。”
侯林与陈经济两人四盘四碟两大壶酒、两三碗湿面,只化一钱三分银,李铭平均每天收入近一钱七分,也算优待了。
3.77回:
西门庆请尚举人写轴文,差人送去“两方手帕,五钱白金”。如一方手帕二钱半,则一篇轴文约银一两。
4.63回:
西门庆对画师韩先生说:“先生,你用心想着传画一轴大影,一轴半身,灵前供养,我送先生一匹缎子,上盖十两银子。”
按一匹缎子二两算,则画两幅像值十二两银子,这是很高的报酬。
参明末沈民《农书》所载:“长年一名,工银一两,吃米五石五斗,平均五两四钱,盘费一两,农具三钱,柴酒一两二钱,通计十三两。”
这里的十三两指工钱与其生活费用。则这画师的两幅肖象画抵得上一个长工一年的收入。可见明代艺术品价格之高。
七、迷信活动
1.29回:
周守备差人送一位名唤吴神仙的相面先生,给西门庆与妻妄相面。相毕,“西门庆封白银五两与神仙”。
2.53回:
官哥病,西门庆请施灼龟施行龟卜,“西门庆就送一钱银子谢他”,施“千恩万谢,虾也似打躬去了”。
3.61回:
“……有黄先生家门上,贴着:‘抄算先天易数,每命挂金三星(钱)”
4.91回:
媒婆陶妈妈与薛嫂为李街内和孟玉楼凑成婚事去找测字先生,“向袖中拿出三分命金来”。
以上不仅一般算灵先生的算命钱,要比真武庙门外的黄先生低得多,即黄先生与吴神仙差距也颇大:它是随着问津者身分、占卜者来头与求卦者心绪而定。
5.59回:
葬了官哥,请阴阳先生来,事完,“西门庆拿出一匹大布,二两银子,谢了徐先生”。
6.62回:
李瓶儿病重,西门庆请潘道土解禳祭灯作法。事毕,西门庆酬谢“布一匹,白金三两”。
《明史》卷八十二《食货志·俸饷》:“(成化以后)定布一匹折银三钱。”
《醒世姻缘》提到绿梭布每匹四钱五分,平机布每匹四钱八分,则万历时一匹大布可在四钱上下。
八、工资盘缠
1.68回:西门庆“请将温秀才来作西宾……每月三两束修,四时礼物不缺”,还拨一个小厮侍候他。
“西门庆家中常筵客,就请过来陪侍饮酒”。可谓厚遇。
2.9回:
生药铺付伙计对武松说:“每月二两钱子,雇着小人。”这是县城里大铺子伙计的月金。
3.96回:
土作头儿侯林对陈经济说:
“明日我领你城南水月寺,晓月长老那里修盖伽蓝殿并两廊僧房。你哥率领着五十名做工,你到那里不要你做重话,只抬儿筐土儿就是了,也算你一工,讨五分银子”。
这是建筑小工的工价。
4.16回:
西门庆派来保、来旺雇脚夫起程,星夜上东京,与了他二人二十两盘缠。
又,51回:
西门庆派来保往东京下书,“替桂姐说说这勾当来”,桂姐“便拿出五两银子来,与来保路上做盘缠。”
以上盘缠包括雇马与食宿费用,从山东清河县往东京(即明之开封府),水陆兼程,一人开支在五两以下。
九、磨镜拾轿
1.58回:
“共大小八面镜子(大穿衣镜面,三面照脸大镜子,四面小镜子),交付那磨镜老叟,教他磨”。磨毕,孟玉楼令平安“要五十文钱儿与磨镜的”。
2.78回:
琴童向潘金莲要六分银子付潘姥姥轿子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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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、延医服药
1.16回:
李瓶儿病,请蒋竹山诊视,以金五钱买药。
2.54回:
李瓶儿病,任太医上门诊视毕,西门庆“叫玳安拿一两银子,赶上去讨药”,“两个小厮回来,西门庆见了药袋厚大的,说道:‘怎地许多?’
拆开看时,却是丸药也在里面了,笑道:‘有钱能使鬼推磨。方才他说先送煎药,如今都送了来,也好也好。’”
其实汤药不过是降火滋荣汤,丸药不过是加味地黄丸,说明一两银子是多给的。
又,任太医再诊脉开方,用此清火止血的药,“黄柏,知母为君,其余只是地黄、黄岑之类”。
西门庆“就叫书童封了一两银子,送任医官做药本。”
又,任医官诊毕,西门庆“随即具一匹杭绢,二两白金,使琴童儿讨将药来,名日‘归脾汤’。”
3.61回:
江湖医生赵捣鬼胡乱开药,西门庆叫“称二钱银子,打发他去”。
又,行医何老人诊毕,“西门庆这里封白金一两,使玳安拿盒儿,讨将药。”
以上所述,说明当时医家诊断、开方兼配药、制药,一般疾病药金在五钱以下,一两以上是主家客气而已。
十一、丧葬火化
1.62回:
尚举人家有付好板,名唤桃花洞,大小五块,锯开喷鼻香,里外俱有花色,因西门庚要买与李瓶儿用,退让了五十两,给了三百二十两银子。
这与秦可卿淫丧用的“拿着一千两银子只怕没处买”的一付板子,仅有程度的差别。
而当时一般人家用的头号棺材,一口也不过三两银子(《警世通言》卷二十二),足见西门庆家用度的奢华。
2.26回:
宋蕙莲自缢,西门庆贿赂了知县三十两银子,“贲四、来兴儿同送到门外地藏寺,与了火家五钱银子,多架些薪,才待发火烧毁……”
火化尸体,一次五钱银子。
3.80回:
李瓶儿首七做水陆道场,七个帮闲商议送礼,伯爵先开口说道:
“你我……每人各出一钱银子,七人共凑上七钱。
使一钱六分,连花儿买上一张桌面,五碗汤饭,五碟果子,使了一钱一付三牲,使了一钱五分一瓶酒,使了五分一盘冥纸香烛,使了二钱买一钱轴子,再求水先生作一篇祭文,使一钱二分银子,雇人抬了去……”
这个帮闲这笔账较为具体,从中可以看出当时的物价。
十二、各色赏钱
蔡京的管家翟谦派人下书,西门庆封了五两白银与他(67回)。
宋巡抚送礼来,西门庆连忙分付:“门子答赏他三两银子、两方手帕;抬轿的每人与他五钱。”(51回)
皇庄薛太监差人送丧事扎棚所需之物,西门庆“连忙赏了来人五钱银子”(63回)。
商人黄四家送了四盒子礼来,西门庆分付“问你三娘讨三钱银子赏他”。(52回)
常时节送食盒来,西门庆“分付拿五十文钱赏拿盒人”(61回)。
赏钱的多寡完全由主人的身分或双方的关系而定。
至于何太监见贲四替他办好买房子的事,赏了他十两银子,赏了玳安、王经每人三两(71回),
西门庆得子与按生婆五两一锭银子(30回),篦头的小周儿替西门庆篦头、取耳、掐捏身上,弄得西门庆浑身通泰,赏了他五钱(52回),后来又赏了三钱(67回),都是一时的高兴,故而手头大方。
即使唱曲的,西门庆赏官差的小优每人六钱银子(66回),赏妓女与乐工每人三钱(68回)。
技艺较高的得到主子更多的奖赏。
如申二姐不仅唱得好,且唱的两个[锁南枝]唱到心中了,“临去拜辞西门庆,西门庆向袖中掏出一包儿三钱,赏赐与他买弦。”
到了西门庆家,吴月娘又给了她五钱银子、一件云绢比甲儿并花翠,装了个盒子(61回)。
戏班子收入似低于唱小曲的妓女与乐工。
如王皇亲家戏班连续从下午演唱到半夜三更,吴月娘分付“收拾家活,管待戏子并两个师傅酒饭,与了五钱银子唱钱,打发去了。”
但席间乔家婆媳“叫上戏子,赏了两包一两银子”(43回),至多打发过这个戏班子二两银子唱钱(79回)。
明代和尚道士由于投合富贾大族信神拜鬼之需,故赏赐多而厚如66回,而应命出差的士兵赏钱特低,如64回。
十三、马和丫头的价格
1.43回:
云伙计骑了他哥云参将边上捎来的两匹马,请西门庆去瞧。
西门庆“问云伙计道:‘此马你令兄那里要多少银子?’云离守道:‘两匹只要七十两。’”
2.38回:
西门庆骑的白马换了一匹高头点子青马,夏提刑见了问他,西门庆答道:“这马是昨日东京翠云峰亲家送来的,是西夏刘参将送他的,口里才四个牙儿,脚程紧慢,多有他的。”
夏提刑道:“这马甚是会行……论起在咱这里也值七八十两银子。”
3.9回:
西门庆“用五两银子,另买一个小丫头,名唤小玉,伏侍月娘”,“又替金莲六两银子买了一个上灶丫头,名唤秋菊。”
西门庆从当年的男子汉的手中买得的奶子,也只有六两银子(30回)。
我们又从24、60、95回知道,当时十一岁至十三岁的丫头,一般都只买五两银子。
95回薛嫂领来的那个十二岁的“乡里人家女儿”,“要不多,只四两半银子”,96回又是她把商人黄四家的十三岁丫头带来,也“只要四两半银子”,而37回赵嫂家十三岁孩子仅卖银四两。
赵裁缝“须臾共裁剪三十件衣服,兑了五两银子”(40回)可买一个丫头;“四匹尺头值三十两银子”(68回),则一个丫头还抵不上一匹缎子;
一匹马可以换七个丫头甚至十四个丫头,参《初刻拍案惊奇》卷五,牛租给人家耕田用,一年可得息几两,则人不如牛马。
明代大酒楼(绘画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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经商
这里只讲商贩的投资与赢利。
1.93回:
杏庵老汉与陈经济五百铜钱,叫他做盘缠,一两银子,“拿着做下些小买卖儿,也好糊口过日子。”
第二次又与他一吊铜钱,“你拿去务要做上了小买卖”。这是一个小贩所需的本钱。
2.60回:
西门庆给了时常节五十两银子,他“使了三十五两典了房子,十五两银子做本钱,在家开了个小小杂货铺……”
这是一个小杂货铺所需的本钱。
3.17回:
李瓶儿“凑了三百两银子,与蒋竹山打开门面两间开店,焕然一新的。”
18回玳安对月娘说:“二娘与了他本钱,开了好不兴的大药铺”。比常时节又大不同了。
4.26回:
西门庆把来旺叫来,交给他三百两银子,“拿去搭上个主管,在家门首开个酒店,月间寻些利息孝顺我,也是好处。”
可以雇伙计,这个酒店也有不小规模。
98回:
陈经济将杨家二弟兄告了,把“临清第一座酒楼”“谢家大酒楼夺过来”,凑了一千两银子,委付陆某做主管,重新装修开张,“一日他发卖三十五两银子”,这委实是山东地界内有数的大酒楼了。
5.79回:
从西门庆遗嘱里知他在清河县开设下列店铺:
绸缎铺:与乔大户合伙,本钱五万银子,西门庆可分红三分。
58回叙及韩道国在杭州置了一万两银子缎绢货物,应伯爵说“货船到,决增十倍之利”。
这虽是帮闲逢迎阿谀之词,但在明后期物价浮动的趋势下,其利润之高也是可以想见的。
60回写其开张之日,“就卖了五百余两银子”。
绒线铺:木银六千五百两。由釉绢铺均设在狮子街。“发卖各色丝线,一日也卖数十两银子”(33回)。
67回写伙计出门贩货,西门庆问两边铺子里卖下多少银子?韩道国说:“共凑六千余两。”
西门庆道:“兑二千两一包,着崔本往湖州买釉子去;那四千两,你与来保往松江贩布,过年赶头本船来……”(67回)
可看出县城里大商铺的赢利。
細绢铺:本银五千两。“一日也攒银钱二十两”(77回)。
生药铺:“占用银”约五千两。
西门庆四处购货,贱买贵卖,牟取暴利。
33回:湖州一个客人何官儿有五百两丝线急于出手,西门庆“只许他四百五十两银子”,而应伯爵又从中勉扣三十两,何官儿只卖得四百二十两。
西门庆就此开起绒线铺来。《词话》也反映囤积居奇的情况。
81回:
“那时河南山东大旱,赤地千里,田塍荒芜,不收棉花,布价一时踊贵,每匹布帛,加三利息,各处乡贩都打着银两远接,在临清一带码头迎着客货而买”。
高利贷
一、放债
1.31回:
十兄弟之一吴恩典向西门庆借银一百两,文书上写明中人与利息五分。
2.43回:
商人李三黄四向西门庆借一千五百两银子,还了一千两,还欠五百两,又付息一百五十两,还要封下十两银谢中人应伯爵。
45回黄四也说“人是五分行利”,应伯爵叫他俩再向西门庆借五百两,“共捣一千两文书,一个月满破认他五十两银子”,知是月利五分。
3.79回:
西门庆临死还记得一笔笔债利:
“李三黄四身上,还欠五百两本钱,一百五拾两利钱未算……前边刘学官,还少我二百两,华主簿少我五十两,门外徐四铺内,还本利,欠我三百四十两,都有合同见在,上紧使人催去……”.
4.94回:
介绍临清谢大酒楼的刘二,“有名的坐地虎,他是帅府守备府中亲随张胜的小舅子,专一在一马头上开帽店,倚强凌弱,举放私债,与巢窝中各娼使钱,加三讨利。有一不给,捣换文书,将本作利,利利加利”。
它是否属于驴打滚,作品未具体交代,但利利加利在明代已经有了。
二、典当
20回写西门庆“打开门面二间,兑出二千两银……开解当铺……一日也尝当许多银子出门。”
1.45回:
白皇亲家拿了一座大螺钿大理石屏风、两架铜锣铜鼓连铛儿,要当三十两银子。
西门庆道:“不知他明日赎不赎?”
伯爵道:“没的说,赎什么?下坡儿营生。及到三年过来,七八本利相等。”
按月利三分计算,则三年后本利相等。应伯爵说的,似乎暗示当时典当还无或少复利。
2.58回:
孟玉楼问起要磨的那面大四方穿衣镜的来历,潘金莲说“是铺子人家当的”。
3.74回:
潘金莲要讨李瓶儿的皮袄穿,“西门庆道:‘有年时王招宣府中当的皮袄,你穿就是了。’”
4.95回:
平安“一日在假当铺,看见付伙计,当了人家一付金头面、一柄镀金钩子,当了三十两银子。”
以后人家来赎时说那些东西“值七八十两银子。”可见,西门家典当往常质押,放款额只有四成上下,手段够辣的了。
由于《词话》是写西门庆起家与败落的,题材的范围就限制了它所提供的有关城市经济生活的资料,使我们得到的大多系县城上层市民的收支数据,
而且还有不够具体、正确之处,因而必须与同时代的其它作品及经济史联系起来考察,才能得出可靠的结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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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原载《齐鲁学刊——古典文学专号》(社会科学版),年4月。后收录在《金瓶梅研究高等院校社会科学学报论丛》(3),,复旦大学出版社出版。转发请注明。
(数据采集黄丹)
《金瓶梅》是一部与钱有关的书
(视频制作李明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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