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星期一的上午,整个城市的闲人们都出动了,他们穿着黑色的衣服掺杂在人群里,这些闲人们首先会去喝杯咖啡,他们极度嗜甜,并且拒绝咖啡店里的砂糖,他们拒绝砂糖的原因让人们感觉到他们有些严肃,他们的理由是砂糖没有自己的样子,太过于散漫。这种说辞真是“违背”了他们的形象本身,更多时候他们自己其实是散漫的一种象征。他们喝每一杯咖啡的时候都要加入四块方糖,他们的这个习惯令人印象深刻,后来“方糖”就成为了他们的一种代号。方糖们作息不定,没有人知道他们具体在做些什么。
方糖一号每天都会在上午十一点的时候去看一场电影,每次都去不同的影院,没有新片子了就看重复的。看什么电影并不重要,他喜欢的是看电影的这个过程而不是电影的内容,每当影片开始,四周渐渐暗下来,就像躺在床上,被子覆盖在身上,内心踏实、安稳。电影结束时,他就和刚刚从床上醒来时那样满足,即使电影的内容很差劲,但仍是一个好”梦“。可他没有真的睡着,上次看过电影之后他就在想,刚刚电影里的男主角有点惨,心动其实就是心洞啊,爱上一个女孩,心里就会有一个洞,就会欲壑难填。欲壑难填是一个多么悲伤的词语啊。
方糖一号经常做这样一个梦:在他外套的衣兜里,有着厚厚一叠的电影票,他站在检票口一张一张翻找,却怎么也找不到即将开始的这场的票。
放糖二号喜欢在凌晨三点钟的时候去加油站加油,因为这个时间不需要排队,不知道是什么原因,白天和晚上这里总是排着很长的队。有一次方糖二号坐在自己的车里,远远盯着面前的加油站,一个经常上夜班的加油站工作人员在办公室里渐渐显露困意,就这个时候,方糖二号把车开进加油站,鸣了两声笛。工作人员慢慢把身体摆正起身走出来,问了一句“怎么大半夜来加油?”方糖二号说“您这不也没关门吗。“
加好油之后方糖二号把车又开回加油站对面,看到那人坐了回去,翻看着手边的报纸,从一面快速翻到另一面,这份报纸大概他从早上就是开始看了,翻折的痕迹应该很明显。他在等待天亮的到来,在下班的路上买一份新的报纸。
方糖二号每天开着车,看到感兴趣的人或者事物,就停下来,静静观察,并在心目中给他们每一个人一个合理的设想,一个很私人化的满足他自己的设想。他在车里的时候超过了他在家里的时间,床许久不睡,应该变得很硬了,这种硬是由于生疏,床这种东西是会被人给”驯服“的。不止是床,物都是具有神态的,时间久了,人和物相互影响,带着对方身上的某种属性。有时是物满足人的需求,有的时候是人配合物为自己所用。但最终目的都是为人所用。
现在的他和车建立了一种很亲密的关系,超越了肉眼所能看到的“使用”与“被使用”的关系。明天他还会来这个加油站,不加油,只是看一眼上夜班的人是哪一个。
方糖三号很讨厌小卖部和自选商场,那些店里总是有着很多库存,不被任何人重视的过期货,厚厚的灰尘甚至都结了一层膜,巧克力的货架上肯定会有已经融化了不成形的巧克力。你永远只能在那里买到那么几样新鲜货,他从来不在那里买方糖,因为他知道方糖在那里也并不被重视。迟早会成为过期货的一员。
星期一的下午方糖三号从超市里出来,手里拿着三盒方糖,碰到了一个德国女人。德国女人试图和他聊天,而他只能听懂个别几个单词,最后德国女人和他说”Ialwaysloveyou“,就跑到不远处的活动区域去荡秋千了。方糖三号觉得这很奇怪,当天晚上还梦到了德国女人,他们住在一栋房子里,房子在一个很偏僻的海边,窗外的海就好像是挂在窗户上的幕布。他们从不出门,说着彼此都很难的语言,却像一家人一样生活在一起,橱柜里堆满了方糖。只要德国女人开口说”Ialwaysloveyou“,方糖三号就会开始笑,发自内心的喜悦,笑到他肚子疼,他求德国女人帮他停下来,可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,也只能笑。
方糖四号一直记着这样一句话:“我不会为了我的生活而哭”,每天都会在嘴里念几遍,好像从她出生之后就是这个样子。很多人都会有不吃的东西,比如香菜,比如青椒。方糖四号从前不吃香菜,现在却是喜欢的不得了。再比如鱼,方糖四号从前不吃鱼,现在也不吃。她甚至厌恶吃鱼的人,在心里偷偷厌恶。
大概在她七八岁的时候,一天下午,她把手伸进了家里的鱼缸,捉住鱼缸里唯一的一条鱼,切掉了她的头,并试图取出鱼骨,但她没有完整取出。第二天鱼缸里又出现了一条鱼,她再次尝试,仍是失败。如此循环往复,每次失败过后要不了多久,鱼缸里又会出现一条新的鱼。突然有一天她感到害怕,怕死了鱼的眼睛,没有再去解剖任何一条鱼。鱼缸里也不再莫名其妙地增加鱼了。
她会选择在下午两点这种没什么人的时间段去外面的餐厅吃饭,尽量避开一些会有鱼出现的餐厅,她喜欢坐在座位上慢慢等,和没什么事情做的服务员面面相觑,仔细听后厨开火做饭的声音。对于她来说,这才是吃一顿饭的完整过程。
方糖们用来演示自己的方式就是不断地在咖啡上空释放方糖,他们不知道这个城市里还有多少自己的同类,他们有时候会梦到对方,以陌生人的身份。
我